利维坦幻象

堆堆文 乱发东西

在雕花时间里

科尔是一个喜欢胡说八道的人,他出生在阿伯丁小城,他闭不上的那张嘴让他变得十足的声名狼藉,人们看见他就像看见一只奇怪的害虫一样,这一点确实没错,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去否认科尔是个可恶的害虫,他飞速振动翅膀的声音是可恶的,他消化道的动静是可恶的,他的夜间蛀食性也是可恶的,他纵情喝酒时就像踩在肥皂一样的冰上蹑手蹑脚,最后连滚带爬从阁楼上摔成四肢朝天也是可恶的。

 

每当科尔摆出四肢朝天的姿势时,就像极了一个失败的深海鱼标本,坎博斯会开始焦头烂额地去找就像格罗夫街公墓那里的植物一样漂亮的,枯黄的花草,但四周连任何花的影子都不曾出现,因此他总会去楼下厨房里,匆匆忙忙削个苹果,或者梨,然后做成沙拉吃掉,他用小肠吸收果糖的时候就是他哀悼的过程,至于有多少果糖曾在他小肠里消逝,目前也仍然是个未知数,我们一帮人中没有任何人知道,包括他自己。最后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往科尔怀里塞了一把湿漉漉的,还裹着糖分的水果籽,他的眼里似乎含了慷慨而忧郁的泪,有那么一瞬间你会仿佛觉得他变成了牧师式人物,随时随地开始念他神圣的悼词,准备目送这辆宽阔的灵车离开。

 

“你的灵魂离开了肉体,离开了我们,我们相处的时间如此短暂,但,我们的分离也是短暂的,再等等吧......你会回来的,不需要太久,等到你像马蹄空腔一样发黑烂掉,等到你抽出健壮的枝条,长的比篱笆带还要高,再多结几个甜美可口的瘤子。”

 

坎博斯的善良和于心不忍的总是会辜负他自己,科尔一定会在地板上一个转身活过来,用嬉皮士的风格甩甩头发,继续回到屋里回到街上散发着他那害虫一样的生命力。

 

我总是会表现的对大部分东西都感兴趣,热衷于思考乱七八糟的东西,二十多年以来这一举动不曾停下,我发现从始至终我都是一个矛盾的人,我的矛盾在于我与这个世界,就是现在,我坐直了身子,我要无比严肃地说,这个世界太无聊了!简直无聊透顶,无聊至极!我受够了无聊的自我欺骗,受够了木讷呆滞而千篇一律的人,我受够了如死刑前一般的沉默!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写这么个玩意儿,我不知道何年何月可以写完,总之我想到什么就写什么,除了几个乱起的标题之外完全没有任何规划,就算曾经有什么规划,也早就被我抛弃了,你能看见我在这里谩骂,展现我的自私和狠毒,至少对大部分人来说是这样的,你尽可以把我看做是一个嫉世愤俗的人,因为我就要在这里大声尖叫,像一只打不死的,甩不掉的飞蠓,直直扑到你面门上,眼睛里!我要让你咬牙切齿,飞快眨着痛苦的眼,我要你挤着你灼热的眼角膜,像弹簧一样扯着脖子前摇后摆,我要让你的泪腺昼夜不停地分泌出毒药似的汁水来!

 

我对混乱不堪,疯狂,乱哄哄的吆喝,迫不及待的行进,野蛮的瞎舞,梦里贯彻脊椎骨的发麻和垂死挣扎情有独钟,我希望世界脱轨,分崩离析,所有光鲜亮丽的玩意儿都最好都被抓得粉碎,我想着纽黑文市里垂坠且故作深沉的肚脐眼儿,沾满远古气息的油罐车,还有停止运作的甲状腺和一声不吭的底栖植物,我希望有新的东西,一种或者许多种,甚至不在我们任何目前认知范围之内的东西,能在几声炮仗和烟花声中闪亮出现,我愿意去涂抹和捡拾小彩片,我希望有更多大声叫喊的人,和更多让人头脑发热抓耳挠腮的疯言疯语,因此,这世界简直太需要像科尔这样的害虫了!这样一只绝对不会被顶替掉的,向来被人们所诟病的,时刻跃跃欲试的,吵吵嚷嚷的害虫,就算他死了,被火焰烧成了渣,和最肮脏下流的泥土还有排泄物混在一起,就算他的口和舌变成了气,仅凭这些残渣和气体都能足足困扰北美洲一百年。

 

因此我们始终愿意和科尔这只害虫一起鬼混,任何玩意儿在他那里总能被嚼出新的滋味,他作为害虫有着绝对夺目的甲壳和花纹,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捕食者,大摇大摆地走路,大摇大摆地谈话,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在多米尼加风味的餐馆里觅食,害虫的本能始终驱使着他,让他变得贪婪成性,无时无刻不在啃食世界这块腐朽枯燥的木板,好在上面雕出花来。

 

某个时刻,我们因科尔的雕花时间而聚在一起,这天的晚间天气多云,克里曼把小台灯挪到了桌上,这小台灯简直太漂亮了,彩色玻璃拼成了小巧的拱形灯罩,像极了骆驼慢吞吞的背,四周的边是铜制的,同样是铜制的灯柱呈现窄窄的蜂窝形状,点亮后的发出的光线也是无比柔和,我看见它的一瞬间就明白,这是一盏无论放在哪都会令人为之疯狂的台灯,我在想整个美国,整片加勒比海,在无数条旋转经线上,还能有多少这样的台灯,可能在我一个上厕所间隙里,就在这穹顶似的灯罩下被点亮,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把它摆放进我那拥挤的厕所里,和我从烦闷琐事里抽身出来的解脱,涌动着的突发奇想,吃坏了肚子的无尽懊悔,脑子里快速闪过的忧心忡忡,还有我关于读塞利纳的思考放在一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科尔说。

 

“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坎博斯说,“你也知道,不久之前,我在康涅狄格特那边的老房子里住过一阵子,最近斯旺姨妈写了信托人寄了过来,说她在谷仓的墙壁上发现了奇怪的涂鸦类似反基督的图案,农场里的母鸡被人抱走了两只,只剩下了几颗热哄哄又圆滚滚的鸡蛋啦。现在信寄到了,我在思考那几枚蛋是否还依旧是热哄哄的。”

 

“坎博斯,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我认为你就是农场里为非作歹的罪魁祸首,最后只剩下那孤苦伶仃的蛋壳与凉幽幽的胚胎,还有多少被抛弃的灵魂在你这里飘荡!”

 

坎博斯说:“你这样想简直大错特错,我发誓真的不是我干的,用上帝的名义担保!这三句话中我只撒了一个谎,你知道我从来不是那要命的基督徒。”

 

“你再多说些!”科尔正在兴头上,“我感觉今晚有雨,我的鼻尖差一点儿能碰到潮湿的味儿了,快把窗户关上......我要保持我的头脑要像稻草一样干燥!”

 

“但斯旺姨妈很确信地说这是她几个月前在梦里见到的东西,她还梦见不久后她的堂兄艾博特会死掉,没有什么具体的细节,她只记得她没有戴或者新买任何软呢帽子,却在梦里准时参加了一场葬礼。”

 

“斯旺夫人抓着小偷了吗。”

 

“没有。我想着那人是个熟练的老手,除了那窝冷冰冰的蛋之外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那真是太可惜啦太可惜啦。”他不停重复着这一句话,真是太可惜啦。

 

“没错,谁也想不到她会见识了一番田鼠似的偷摸行径,似乎是梦将她的母鸡偷走,现在又要把活蹦乱跳的艾博特从她生活里偷走啦。”

 

“那你觉得不久后会发生什么呢。”

 

“说起来,艾博特......美国式的精力充沛,大部分时间都在猎人小屋和酒馆呆着,喜欢捣鼓捕兽夹,睡觉不离双管猎枪,尤其是个不好惹的家伙,所以疾病,帮派和野牛短时间内还要不了他的命......我在想着意外,因为,意外总会发生,要我说呢,斯旺姨妈是个精明的人,她确信的事情大部分都会按部就班地发生,我想艾博特应该会死掉,总之下一秒嘴里不再吐出字来。”

 

“天啦!”科尔突然大叫着从椅子上跳下来,说:“这简直太,太有意思了,某种程度上你说的很对,人们都觉得梦是些无稽之谈,对我而言我可不太同意,他们是怎么界定这一切的,是屁股和头部贴着印花床单,从一个时间里睁开眼,鼻子里蹬满了消毒水的味道,然后像掉在盐堆里的水蛭,裹着黏浆一样别扭的衣袍,犯着痉挛起身的吗,仅是这样的话那就差太多啦。”

 

“我无比同意你的说法,人们去告诉自己这个还有别的一些界定,仿佛得了塔木德的真传,和抽到了上好的哥伦比亚烟卷一样,告诉自己这样是对的。这是一架搭在高塔旁的只能上不能下的梯子,你不可以倒着爬,往回退了爬,不然你就是在犯下滔天的罪行,这比黑三角贸易更甚,手段却更温和......啊......西印度群岛......切罗布,尼卡尼布,安第斯山,闪闪发光的火枪膛和宝石......要保证你的血能一直流下去。”

 

“总之一切都太过于想当然啦,比如把痛觉和现实联系在一起,当然也包括我,或者说,一部分的我,在镜子里望着这样一张患着胃病的脸,铅似的疼痛让我感受到仿佛死亡的绞刑在迫降,我仅存认知的一部分是首像棉花团一样的短诗,一首不能在芝加哥《诗刊》上发表,却字里行间不停阴险地暗示着我‘这真的不能再真’的玩意儿,这首诗几乎没有重量,触感是柔软的,却是个终日都鬼鬼祟祟的家伙,第一个字母出现的比梅克内斯古城还要早。”

 

我不喜欢总是看见这样的诗,湿热气太重了,所以呢,我抱着这个想法转而投身于另一个故事......这更擅长于放大我的怀疑现实的态度,事实上我也更倾向于这么做,因为在某个空间,或者地方,艾博特会像个盆栽植物那样死掉,我还会说出让我自己都惊讶的话,就算我迷迷糊糊不记得一些梦中的具体言论,但它已经被说过,我也很清楚地知道它被我说过,这就够了,就像南美火地人那样相信梦里有精灵,捕杀着海豹啖着他们的肉,脸上挂着树皮开始决斗一样,我也会参与这场决斗,我也可能不再是我,我的意志存放着一段掐头去尾的他人记忆,这段或者好几段记忆来自哈莱姆区,变电所,莱克斯岛,流浪汉聚集区,刷着红漆的储存设施,河滨公园和印第安水洼,也来自市博物馆反光的玻璃柜,我在那里说话,是他人的记忆在说话,我手里拿着涂了箭毒的武器,站在长着怪嘴的生物都会经过的地方,十多亩的农作物被水给灌死,然后有新的语言出现,社会会重蹈覆辙,也没有什么东西是完完全全独立的,总是一环套着一环,就像鱼缸里的生态系统,人无论活着还是死掉都会如藻一般呼出气来,又像藻一样被吃掉,吃掉他们的东西也吃别的玩意儿,这些什么都吃,吃鳍,根茎,虱子,渡了锌的东西,天灵盖儿,涡虫,蛙类粪便,钚弹,鸦片酊,变质的肺,蝮蛇皮,吗啡,章鱼囊袋,内燃机,杂交的马,吃牲口蹄筋的sheng zhi器煮的汤,吃杵和臼,肝片吸虫,汽油泵,得了水霉病的鱼,然后再被别的东西吃掉。我会在东区的街道和格林伍德纪念台附近漫步,我在百老汇街,在第五大道,麦迪逊大桥上,从这一端走到那一端,我会在高原惨淡的山谷里,岩壁通通被地动震裂开来,仓皇逃命的人和另一批逃跑的人撞在一起死掉了,不属于他们自己的记忆如漏气一样从这些身体里钻出来,冰雪会爬上赤道......印加人用古柯树来治痛风,他们的神经末梢会时刻记得古柯树的叶子,就像我的肾上腺激素会想着这一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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